林晓阳蹲在化学实验室最后一排,鼻尖几乎触到试管口。
窗外绵密的梅雨在玻璃上蜿蜒成溪,那些流动的水痕让他想起母亲擦拭青铜器时的指印——总在器物表面留下温柔的涟漪。
"第27次实验失败。
"他盯着试管里褪成灰白的液体,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淡青的烫痕。
这是上周清洗茶楼宋代建盏时,被突然沸腾的茶水溅到的。
奇怪的是伤口始终泛着玉器般的光泽,像嵌进皮肤的瓷片。
"林黛玉又在配毒药?
"王鹏的篮球狠狠砸在实验台上,金属奖牌从运动包里滑出。
那是去年省青赛的奖牌,此刻正折射着阴郁的天光,"听说你妈那个破店要倒闭了?
"林晓阳默默将试管往阴影里藏了藏:"我在改良环保清洁剂。
""就这?
"李锐抓起试剂瓶摇晃,液体突然翻涌出虹彩,"该不会是想学你爸搞什么..."他突然噤声,因为沈清露抱着作业本出现在门口。
少女发间的白玉兰沾着雨珠,像是刚穿过开满香樟的连廊。
"王鹏,物理作业。
"她声音清泠如檐角风铃,"张老师说再不交就取消你篮球赛资格。
"等三人骂咧咧离开,沈清露忽然递来手帕:"擦擦袖子。
"林晓阳这才发现校服沾了试剂,晕染的痕迹竟像极了《千里江山图》的笔触。
"谢谢。
"他低头擦拭,瞥见对方化学书里夹着《云笈七签》的复印页。
沈清露顺着他的目光合上书:"你看过这本道藏?
""家父收藏过明代刻本。
"林晓阳将手帕叠成整齐的方块,"第三卷讲外丹术时提到朱砂配比..."刺耳的警报声打断对话。
林晓阳的水浴锅突然沸腾,97℃的蒸汽凝成冰晶悬在半空。
沈清露拉住他后退的瞬间,整排试管炸裂,玻璃渣在空中组成旋转的星图。
"青瓷要逆着光养护。
"林晓阳踮脚擦拭博古架,茶楼昏黄的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扇形阴影。
老板娘倚在柜台嗑瓜子:"小阳这手艺,比沈师傅也不差。
"他指尖抚过汝窑天青釉的冰裂纹,突然有细密的金线在釉面下游走。
这异象持续了七秒,恰巧被进门的客人撞见——穿中山装的男人放下黄铜鸟笼,司南胸针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小朋友懂哥窑?
"陆沉舟叩击青瓷碗,"听听这磬音。
""哥窑金丝铁线,弟窑梅子青釉。
"林晓阳将茶汤注入盏中,"但这件是南宋官窑,您听这余韵——"茶盏在檀木案上轻旋,发出编钟般的嗡鸣。
男人瞳孔微缩:"你父亲是苏明远?
"铜壶突然爆鸣,沸水在桌面漫成太极图。
林晓阳擦拭水渍时,发现自己的倒影竟穿着曲裾深衣,而陆沉舟的影子...没有头。
古董店的阁楼飘着沉水香。
林晓阳就着台灯修补五铢钱,铜锈在他掌心渐次剥落,露出底下暗刻的星纹。
母亲在楼下轻咳,每声咳嗽都让铜钱微微发烫。
"小阳,把药渣埋到石榴树下。
"苏婉晴的声音像风中残烛。
他端起砂锅时,当归残渣突然跳动,在青石板上拼出"惊蛰"二字。
雨越下越急,瓦当滴水声里混着铃音。
林晓阳推开吱呀的木窗,对面茶楼檐角悬着的青铜铃正在狂舞。
雨帘中隐约立着旗袍女子,油纸伞面绘着百鬼夜行图。
"你父亲没教过你吗?
"顾清歌的声音穿透雨幕,"子时三刻,不宜见血。
"林晓阳猛地合窗,铜钱串突然崩断。
满地滚动的钱币组成卦象——坎为水,六三爻动。
当他俯身去捡时,发现自己的倒影正缓缓褪去男性特征,及腰银发在月光下泛着霜色。
晨跑时林晓阳特意绕开泮池。
那池锦鲤最近总在见到他时跃出水面,鳞片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沈清露抱着早读课本等在香樟树下:"周老师让你去校史馆帮忙。
"古籍室的樟木门轴吱呀作响。
周老师正在拓印石碑,唐装袖口沾着朱砂:"会修复帛书吗?
""需要先蒸熏消毒。
"林晓阳戴上棉布手套,"西汉马王堆的素纱禅衣就是用..."他突然顿住。
拓纸上的碑文正在渗血,那些篆字扭曲成父亲笔记里的符号。
周老师镜片寒光一闪,怀表链缠着的黄符无风自燃。
"你很像你父亲。
"他在灰烬中写下生辰八字,"但聪明人往往活不长。
"放课铃响起时,林晓阳腕间的烫痕突然灼痛。
他冲进洗手间,看见镜中人眼角生出朱砂痣,而盥洗池的水流正逆时针旋转,凝成《洛神赋》的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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