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确被人拦住了。
高高的人像她醒来时见到的佛祖一样，笑呵呵地看着她，问她来客栈找谁。
确确插着小肥腰，仰着小脑袋，清亮小奶音超大声，“银，窝系来早窝爹爹哒！”
小娃口齿不清，客栈掌柜反应一会，“你爹爹姓甚名谁？”
确确眨巴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小胖脸迷茫，“森么意系？”
掌柜懊恼地拍拍脑门。
近来总跟文人打交道，连带他也变得文邹邹的，话都说不清的小娃哪里能听懂。
他大白话问：“你爹爹叫什么名字？”
确确眼睛亮晶晶，肉嘟嘟的小下巴高高扬起，小奶音得意，“介个窝几道，窝爹爹叫贺祈安呐。”
“贺、祈、安？”
掌柜担心听错，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给确确听，“是这样念吗？”
“系哒系哒。”
确确小脑袋猛猛点，小胖脸上的嘟嘟肉跟着一颤一颤的。
变成人之后，爹爹名字她练习了好多遍呢。
说错爹爹名字，爹爹会伤心的。
她，聪明的小狸花猫猫，不会说错的。
临近春闱，客栈里住的大多是各地来的考生。
文人相交，若这个叫贺祈安的书生确实住在他家客栈，或是己在京城，定能问出来。
掌柜转身，高声问：“敢问哪位举人老爷识得贺祈安此人？”
立刻有人应声。
“掌柜问的可是江南省今科解元贺祈安？”
解元两个字她听过。
有人拿好多东西来家里，祖母说那些人是来恭喜爹爹得中解元的。
人太宽了，她的小胖脸被挡住了。
两只小胖手揪着宽掌柜的青衫，确确从宽掌柜腰侧探出小脑袋，首勾勾地盯着说话的瘦人，积极抢答，“系哒系哒。”
掌柜客气问：“可知此人现在何处？”
“喏……”一位书生手指着门口，话还没说完，眼前就掠过一阵风。
猫猫眼神好，身着月白暗纹长衫，丰神俊秀的男甫一出现，确确便看到了。
她看到爹爹比人还早呢。
脚脚转个方向，确确倒腾着两条小短腿，飞奔到爹爹面前。
仰头盯着漂亮爹爹，再低头看看一路艰辛寻找爹爹，变得脏脏的自己。
猫猫委屈，猫猫愤怒，猫猫攥紧小拳头，毫不客气地邦邦给爹爹两拳。
然后小脑袋使劲后仰，撕心裂肺超大声，质问爹爹，“贺祈安！
泥为森么把窝卖那么远？”
她的猫猫腿都要走断了。
路上还要躲着闻起来很坏的人。
舌头怎么舔衣服都舔不干净。
佛祖给的馒头差点不够吃。
猫猫勇敢，从来不哭。
猫猫只会生气！
猫猫又邦邦给爹爹两拳。
客栈里的其他人，包括一只脚还留在外面的贺祈安，在确确质问完齐齐愣在原地。
纷纷怀疑自己耳朵。
卖？
卖孩子？
解元卖孩子？
解元是拐子？
众人不约而同地用余光瞟了眼门口看一眼便让人生出清风拂面之感的男人。
纷纷摇头。
小娃说话含糊，一定是他们听岔了。
不过不是卖孩子？
那是什么孩子？
客栈里面的人困惑不己。
唯有一人，恍然大悟。
那就是掌柜。
他一拍巴掌，为正义发声，气愤道：“贺举人，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为了有个好名声，将来能攀高枝，竟狠心将亲女卖掉。”
掌柜说什么，贺祈安听不到。
周围人的鄙夷目光，贺祈安也感受不到。
他头回觉得自己确实悲伤过度。
他竟然觉得面前这个三头身，浑身脏兮兮，头发乱蓬蓬，一副小乞丐模样的小姑娘的声音，和他的女儿确确一样。
归然兄说的对，他果然是太想确确了。
贺祈安清醒过来，另一脚迈进门，单膝蹲在确确面前，嗓音温和地问：“小姑娘，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为什么说我把你卖那么远呢？”
好哇！
猫猫和爹爹长得这么像，爹爹竟然认不出！
猫猫非常生气！
出其不意，确确收着力气，照着笨爹爹脑袋顶邦邦又是两拳。
总是邦邦两拳，听他说脑袋被打会变笨后总是收着力气轻轻打的模样……好像他的确确。
是他祈求佛祖让确确入他梦足够诚心，佛祖感动了送他一场梦？
还是他为确确点的长明灯灭掉了，确确找不到阴间的路只能回头？
又或是他捐的香火钱足够多，打动了佛祖，允许他再见一面确确？
从未有过如此忐忑紧张的情绪，贺祈安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注视着眼前小脸脏兮兮的小姑娘。
害怕声音太大会破坏掉这场他梦寐以求的梦，他的嗓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意，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猫猫再次生气！
她到死掉都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她在喵星，是个抬不起头的猫猫！
确确噘噘嘴，小奶音低落，“我没有名字。”
祖父祖母喊她小狸花。
小狸花是她的品种，不是她的名字。
眼前的笨爹爹也从来不喊她名字，都叫她宝宝，她出门溜达的时候，听到好多人喊幼崽宝宝。
一听就不是名字。
“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贺祈安耐心道，“你的家人朋友都怎么喊你呢？”
家人她知道。
她和爹爹祖父祖母是一家人。
确确伤心地扁扁小嘴巴，“爹爹喊我宝宝，祖父祖母喊我小狸花。”
宝宝，小狸花。
是他的确确回来看他了。
贺祈安单手将确确搂到怀里抱起来，另一手掌心温柔地抚着确确柔嫩的小脸蛋，他眼眶红红地问：“宝宝，爹爹好想你，你也很想爹爹是不是？”
很怕一眨眼怀中的小姑娘就消失不见，不待确确回答，他着急地继续往下说。
“书上写的果然没错，猫猫穿上漂亮衣服，下辈子就能变成人。”
“和爹爹想的一样，我们宝宝果然是个活泼又漂亮的小姑娘。”
“宝宝，你走得太过突然，爹爹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嘱咐你。”
“男猫猫，男孩子说话不要轻易相信。
交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
爹爹给你烧了好多钱下去，还会继续烧，宝宝千万不要舍不得花……”“还有啊，宝宝有名字的，爹爹怎么可能不给宝宝取名字呢，宝宝，你叫贺知确，还是你自己从诗集中选的呢。”
“最后一句……”贺祈安仰头眨了眨眼睛，哽咽道，“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宝宝下辈子一定要选择做爹爹的女儿啊。”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