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场的风卷着冰晶打在护目镜上,江野踩着雪板腾空的瞬间,听见韧带撕裂的闷响。
三周空翻的后半程动作不受控地扭曲,他重重砸在U型池边缘,右膝磕在金属护栏上的剧痛让眼前发黑。
对讲机里传来教练的惊叫,模糊的人影围拢过来时,江野盯着雪地上蜿蜒的血迹笑了——妈的,明天还要来医院开训练伤证明,又能见到那个笑起来像小月亮的白大褂哥哥了。
急救车的警笛声在雪场回荡时,江野正用手机翻找15年前的老照片。
泛黄的像素里,穿白大褂的少年蹲在冰湖边,指尖捏着他的手腕把脉,睫毛上凝着冰晶,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雪王子。
那天他掉进结冰的湖面,是这个哥哥趴在冰面上拽住他的手,袖口浸满冰水也不松开。
“患者右膝肿胀,活动受限,考虑韧带损伤!”
急诊护士的喊声惊醒回忆,江野被推进CT室时还举着手机问:“护士姐姐,拍片子的医生是不是姓周?”
护士被问得莫名其妙:“骨科值班的是周医生和顾医生,你找哪个?”
“周医生!”
江野眼睛发亮,15年前的急救记录上,那个哥哥的签名是“周辰”,和实习医生胸牌上的名字一模一样。
CT片刚打印出来,他就抓着片子往值班室跑,护膝滑落在地也没察觉。
值班室的门半开着,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正低头写病历,台灯在鼻梁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江野心跳加速——就是这个弧度!
和照片里哥哥低头看他的角度分毫不差!
他猛地推门进去,CT片拍在桌上发出“啪”的声响。
“医生,你的片子显示骨裂!”
江野单膝跪地,雪场训练服上的雪花簌簌掉落,“要不要和我‘骨裂’一辈子?
以后我拿滑雪金牌养你,保证比钙片还甜!”
周辰手一抖,钢笔在病历上划出歪扭的蓝线。
他抬头看见个高瘦的少年举着CT片,桃花眼里盛满期待,胸前的号码布还沾着雪场的logo。
“同学你误会了,我不是——”话没说完,江野又掏出手机,把童年照片怼到他眼前。
“别骗我了!”
江野指尖戳着屏幕上的白大褂少年,“你看这颗泪痣,和你左眼角的一模一样!
那年你救我时说‘别怕,哥哥带你回家’,我记了整整十五年!”
隔壁办公室的顾承砚摘下金丝眼镜,捏着刚签好的手术同意书皱眉。
值班室传来“咚”的碰撞声,像是有人把什么东西按在了墙上。
他走过去时,恰好看见江野踮脚往墙上贴海报,海报上是穿着滑雪服的肌肉男,右下角歪歪扭扭写着“周辰专属教练”。
“顾医生,这位患者...”周辰红着脸扯白大褂下摆,钢笔水蹭在袖口都没察觉,“他说要送我滑雪护具,还有这个——”他举起桌上刻着“ZC”的木质挂件,金属链条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顾承砚的目光落在江野的右膝上。
少年单膝跪地时,训练裤膝盖处的血迹己经渗开,CT片上清晰显示着“右膝外侧副韧带损伤,建议制动”。
作为骨科副主任医师,他见过无数患者对医生产生依赖,但把CT片当情书的,还是头一回。
“先做检查。”
顾承砚抽出诊疗单,指尖掠过江野手腕时,触到薄汗下的灼热体温,“韧带损伤需要冰敷,跟我去治疗室。”
江野却纹丝不动,突然转身握住顾承砚的手:“医生你手这么凉,和当年哥哥一样!
他给我暖手时,我连止痛药都觉得甜。”
顾承砚怔住。
少年掌心的老茧蹭过他的指节,是常年握滑雪杖磨出的硬茧,和记忆中那个攥着他袖口哭的小团子截然不同。
但提到“冰湖救人”时,江野眼底的光,让他想起15年前那个暴风雪夜。
治疗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江野趴在床上,后背的训练服被剪开时,顾承砚的镊子突然顿住。
少年后腰上,淡粉色的梅花胎记正在渗汗,边缘呈不规则的锯齿状——和他急救记录里的描述分毫不差。
“哥哥你看,我后来去学滑雪了。”
江野侧过脸,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教练说我空中转体像会飞,就像当年你把我从冰湖里捞出来时,我觉得自己跟着你一起飞了起来。”
顾承砚喉结滚动,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误会有多深。
周辰是他姑姑的儿子,比江野小两岁,15年前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事故现场。
真正的“白大褂哥哥”,其实是当时刚上高中、跟着父亲实习的自己。
但此刻,江野正举着CT片向路过的护士展示:“看见没?
这是我和周辰的‘定情信物’,骨裂的‘骨’,裂痕的‘裂’,连诊断书都在祝福我们!”
护士憋着笑跑开,周辰在值班室门口欲哭无泪:“我真的是实习医生啊!”
夜色渐深,顾承砚在值班室批改会诊记录。
隔壁传来江野打电话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妈,我今天见到救命恩人了!
他比照片里还好看,就是有点害羞,我送他护具时耳朵都红了...”钢笔尖在纸上晕开墨点,顾承砚望着窗外的积雪出神。
15年前的急救箱里,还留着小少年塞给他的水果硬糖,包装纸是滑雪场的宣传页。
那时他以为只是救下一个溺水儿童,没想到兜兜转转,对方带着满身风雪,又闯进了他的世界。
凌晨查房时,江野正趴在病床上写东西,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迹铺满整页:“周辰喜欢喝冰美式,讨厌香菜,值班时总揉眼睛,一定是近视加深了。
明天要带他去雪场看日出,在缆车上告白应该很浪漫...”顾承砚的手指划过病历上的“周辰”二字,突然听见江野嘀咕:“可惜哥哥总躲着我,难道他喜欢成熟稳重的类型?
那我明天穿西装来!”
雪松香混着消毒水味钻进鼻腔,顾承砚突然轻笑出声。
少年人把暗恋写成训练计划,却不知道,真正的“白大褂哥哥”,正站在月光里,看着他后颈的擦伤发怔——那是他在雪场摔倒时,为了保护怀里的情书而留下的痕迹。
这一晚,市立医院骨科值班室的灯,比平时多亮了三个小时。
顾承砚对着电脑里的旧照片,轻轻触碰屏幕上小少年的梅花胎记,忽然想起那年冰湖下的暗流。
或许命运早有安排,让他救下的小鱼,终将带着整片海洋的星光,游回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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