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深,寒风凛冽。
沙州,李府。
廊厅堂楼,灯火通明。
正厅内,一名仪态端庄,艾服之年的贵妇端坐在主位上,优雅地享用着美味佳肴,身旁几名丫鬟恭谨侍奉。
而贵妇便是凉州司马李明振的遗孀,张议潮之女张十西娘。
忽听院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其人未至,一道洪亮的声音先至:“母亲,大事不好了!”
主位上的张太夫人柳眉微蹙,放下手中玉筷,循声望去……只见二儿子李弘定步履匆匆,奔了进来。
“母亲,大事不好了,张文彻那老匹夫打算让承奉那家伙和肃州龙家联姻,借此消除今日白天酒宴上当众调戏索勋侄女带来的影响。”
“可一旦他成家立业,这节度使使之位岂不是要被承奉那败家子坐稳了?
我们又如何在舅父忌辰那天杀死索勋那乱臣贼子,以未及弱冠,品行不检的理由架空他,让其成为我们控制归义军的傀儡?!”
张太夫人看了一眼二儿子,柳眉微蹙:“定儿,你总是如此的急躁,为何不能像你大哥一样,沉稳一些?”
“你这般言语,若被有心人听了去,我李家该如何自处?”
”还是说你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母亲教训得是,孩儿知错。”
李弘定低头认错。
不过当他再次抬头时,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在几个丫鬟身上扫过。
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寒光!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定儿应多向你大哥学习。”
张太夫人叹息一声,对李弘定有些恨铁不成钢。
“孩儿,定当以大哥为榜样!”
李弘定微微低头,但眼底却是掠过一抹嫉妒之色。
“如此甚好。”
张太夫人面带满意之色,接着她冲门外喊道:“李管事!”
少顷,门外走进一名身着圆领袍衫的中年男人。
他快步来到张太夫人面前,“太夫人,您有何吩咐?”
张太夫人端起旁侧丫鬟递来的一杯茶,轻抿一口,随后风轻云淡地吐出一句:“隔墙有耳,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听到这话的李管事心领神会,下意识地瞥了眼那几个丫鬟。
那几个新来的丫鬟,似乎尚不知大难临头!
待李管事唤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内卫将她们拖下去时,这些新来的丫鬟才回过神来。
一个个痛哭流涕,连连求饶,发誓绝不会吐露一个字。
只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不一会儿,她们全被拖了下去。
“李管事,再去人市买几个机灵点的丫鬟回来,不识字,且没了舌头最好。”
“是,太夫人。”
李管家应了,恭敬地退下。
灯火通明、尽显华丽之风的正厅内,仅余张家母子二人。
主位上的张太夫人再次轻啜一口茶水,面色沉稳道:“龙家为本地豪强,盘踞肃州多年,手握不少兵马,早有脱离归义军之意,张承奉欲与龙家联姻?”
“不过是张文彻那老儿的一厢情愿罢了,无需担忧。”
“可母亲,当年焉耆王族龙氏在被灭国后栖身河西肃州,是外祖父帮助了他们,龙家也一首为归义军牧养官马群与其他畜牧,且镇守肃州,防范甘州回鹘。”
李弘定闻言,仍是担忧道:“那败家子作为外祖父唯一的嫡系长孙,在沙州和归义军内深受不少河西大族和老将支持,龙家恐怕会真的与其联姻,以此间接性掌控归义军。”
“定儿,你所言虽有些许道理。”
张太夫人微微摇头,沉声道:“然龙家欲借联姻之机掌控归义军,绝无可能。”
“外姓之人掌控归义军,莫说我等不允,整个归义军亦不会应允,更遑论河西诸大族,岂会容忍外族人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母亲,舅父亦为外姓,不也借败家子之力,掌控了归义军?”
李弘定反问。
“索勋当年在归义军中颇具威望,深得诸多老人支持,其次索勋乃你外祖父之婿,仅凭这些身份,便非龙家所能比拟。”
张太夫人解释道:“是以索勋掌控归义军,与龙家掌控归义军,性质迥异!”
听完母亲这番话,李弘定心中仍有疑虑,正欲开口,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二弟,母亲所言甚是,你顾虑太多,且张承奉那纨绔在沙州声名狼藉。”
“听闻他在长安时,年纪尚小,却己流连烟花勾栏之地。”
“今日之事,更是坐实了这小子是个废物!”
“而龙家大小姐乃龙家家主的爱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肃州亦是颇负盛名的才女,眼界颇高,岂会与张承奉联姻?”
李弘定脸色一沉,转身向来人望去......只见一位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的郎君走来,而此人正是李弘定的大哥,张氏长子李弘愿!
他看着李弘愿缓缓走来,心中虽有不快,但还是强颜欢笑,道:“大哥所言极是,是小弟我多虑了。”
“二弟,你诸事皆好,就是过于谨慎了些。”
李弘愿瞥了一眼如笑面虎般的李弘定,以长兄的口吻教导道:“过于谨慎便是懦弱,如此难成大事。”
“大哥教训的是,令小弟茅塞顿开。”
李弘定依然笑着说道,但心中却是愤愤不平。
哼,不就比我早出生一个时辰,有何资格教导于我?
“二弟明白就好。”
李弘愿呵呵一笑,继而向主位的张太夫人行礼:“孩儿,见过母亲。”
“愿儿,事情进展如何?”
张太夫人颔首问道。
“除了死忠南阳张氏的张文彻和安景旻、阎英达,张良真等归义军老将外,瓜州二州豪族以及其余人皆支持我们讨伐索勋那乱臣贼子!”
李弘愿坐下后说道。
“愿儿,此事你办得很好。”
张太夫人面露喜色,稍作思考后,又问:“清河张氏那边如何?”
李弘愿听后神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道:“母亲,那清河张氏的管家说他们家主染病多时,近日不方便见客!”
张太夫人闻此并未感到惊讶,缓缓说道:“这在预料之中,清河张氏向来与敦煌南阳张氏同气连枝。”
“母亲,既然他们不讲情面,待到时机成熟,打压他们便是。”
李弘定冷哼一声,说道。
“二弟,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李弘愿瞪了自家二弟一眼,沉声道:“这种世家大族,哪是你想打压就能打压的?”
“定儿,你大哥所言极是,清河张氏暂且动不得,如今我们己得到瓜州二州豪族的多数支持,掌控归义军指日可待。”
张太夫人眼里闪动着精光,沉声道:“清河张氏是否愿意支持,己无关紧要!”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母亲,我怕张文彻那老匹夫会从中作梗,不如......”李弘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微冷。
“那老匹夫不用管,大势所趋,个别人无法阻止。”
张太夫人摆了摆手。
在她看来,张文彻好歹也是跟了父亲多年的老将,又是族亲。
且张文彻那老匹夫在归义军内部军威很大,到时候掌握归义军还需要借助其手。
至于让他听话也简单。
只要控制了张承奉,此人就会听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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