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到李建华是在一周后的雨天。
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预先做准备,活到这么大主要看天,天气预报也不看。
老天决定是什么天气,我就心甘情愿地承受什么天气。
简而言之,此时此刻外面秋雨罕见的下的倾盆,可我并没有带伞。
我是有伞的,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好像成了某种定律:我只要把伞放到我能找得到的地方,就一定是晴天,只有伞不知去向的时候,才会下起滂沱大雨。
傍晚放学的钟声响起,天空昏暗,带着伞的同学和家长来接的同学鱼贯而出,徒留一小撮没有伞的同学躲在屋檐下,大部分学子都在祈祷这场凄冷的秋雨能够早一些停止,能够早一点回家。
我也在屋檐下躲雨的人群当中,看着外面的小雨,装作一副期盼雨停的模样。
但我其实没有这么在意是否下雨,也不急着回家。
因为我随时都能到雨中慢慢行走。
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主要是因为躲雨的同学当中熟悉的面孔有些多,我不希望被当作奇怪的异类。
我想等待人少点的时候再缓缓走到雨中,独自回家。
在我百无聊赖的靠在墙壁上,环顾西周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瘦高、穿着灰色风衣的身影也在。
我迅速锁定了这个身影的主人,心神一动,走到他旁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淡淡地回头看了看我,冲我点了个头,仿佛认识了很久一样。
你有没有找到最方便的出逃路线?
我问他。
找到了,他点点头。
就是那天我们遇到的厕所门前的围墙。
理论上来说,当学校的正门和后门都被堵上的时候,这是最方便的一条逃离学校通道。
左侧围墙太高,右侧围墙外面是偏僻小道,只有厕所围墙外不高不低,一出去还是马路,更方便出逃。
他总结道。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其实浑然不在乎他说的话,我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翻围墙出门吧,我只是觉得无聊,找了一个话题罢了。
你带伞了吗?
我问他。
他挑了挑眉头,稍显困惑地看着我。
那得看你怎么理解了。
他说。
随即,他便做了那件我想做却碍于旁人眼光无法做到的事情。
他就这样无视旁人惊诧的目光,自顾自地、表情平淡地走进了雨中。
他把手高高举起。
我顿时喜出望外,只要不是我一个人走在雨中,那我就不算异类。
我紧跟着他跑了出去,同样把手高高举起。
现在,是我们俩同在风雨中了。
雨水哗啦啦浠沥沥地打在了我们俩的眼镜上,让我视线模糊,无问西东。
我抹了抹自己的眼镜,问他,你不也是没有伞吗?
谁说的。
尽管他眼镜上满是水雾。
你看我的手。
我顺着他说的地方看去,才发现他高高举起的手呈现出握持的样子,好像在握着一把伞的伞柄。
心中有伞,手中自然就有伞了。
他说。
我有样学样,也用手握住了那把在空气里见不到摸不着的雨伞。
这场面远远看去有些荒唐,两个人举着空气,不急不慢地在雨里走着。
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
我们并不言语,就这么举着伞走到了分别的十字路口。
街边橱窗的镜子映出了我俩的神态。
我们都好像是刚从水潭中捞出来一样,头发紧贴头皮,书包里的知识都己然潮湿,而我们穿的衣服裤子一拧就能拧出大把的水。
喂,他叫了一声我。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不紧迫的时间下与我搭讪。
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
我指了指我的鼻子。
他点了点头。
我叫宋修羽。
我说。
我记住你了。
他说。
再见。
他冲我点了点头,我从他潮湿的镜片当中看到了一种遇到同类的隐隐的欢喜。
回到家中,我立即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淋浴头的热水落到身上,像是刚刚的雨被加热了,又重新下了一场。
我呼噜一把脸,看着水蒸气氤氲的玻璃,映出自己的身形,忍不住开始有些庆幸,自己出生在人口密度如此密集的苏北。
在苏北,即使我再形影单只,但学校很大,学生很多,我这样稍显孤僻的人也不算是什么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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