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寒意从骨髓深处渗出,仿佛千万根冰针刺穿每一寸皮肤。
沈逸尘猛地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混沌的暗红色,像是被血雾蒙住了瞳孔。
他试图抬起手揉眼,却发现手臂僵硬如铁,关节发出“咯吱”的摩擦声。
“这是……哪里?”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挤出一声沙哑的呜咽,像是钝刀刮过锈铁。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最后一刻的画面清晰如昨——阴森的山洞中,暗影教徒围成一圈,黑袍上绣着狰狞的骷髅图腾。
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一名青年,西肢被铁链锁住,胸口刻满诡异的符文。
沈逸尘记得自己是被骗来的,那群人声称能治好妹妹的癔症,却在他踏入山洞的瞬间将他打晕。
“时辰到了。”
为首的教徒举起匕首,刀尖泛着幽蓝的光,“借这具肉身,恭迎圣主降临!”
匕首刺入胸膛的剧痛尚未消散,沈逸尘的意识便坠入了深渊。
可此刻,他竟还活着。
“哐当!”
远处传来铜盆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是一声惊恐的尖叫:“诈、诈尸了!”
沈逸尘挣扎着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口破旧的棺材里,棺木散发着腐朽的霉味。
他低头看向双手——苍白修长,指节分明,掌心却有一道暗红色的疤痕,蜿蜒如蛇。
这不是他的身体。
“借尸……还魂?”
他喃喃自语,忽然瞥见棺材旁的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剑眉斜飞入鬓,眸色深如寒潭,左眼下有一粒朱砂痣,妖异如血。
一阵眩晕袭来,他踉跄着爬出棺材,却发现身处一间荒废的祠堂。
蛛网密布的供桌上摆着半截残香,牌位东倒西歪,最中央的灵牌上赫然刻着“先考沈公逸尘之位”。
“沈逸尘……这是我的名字?”
他浑身发冷,那牌位上的生辰竟与他原本的八字分毫不差。
祠堂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七八个村民举着火把冲了进来,为首的壮汉手持铁锹,脸色煞白:“果然是借尸鬼!
快、快烧了他!”
沈逸尘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火光跃动间,他忽然看见村民周身缠绕着丝丝黑气,如同活物般蠕动。
更骇人的是,那壮汉的肩上竟趴着一个浑身溃烂的婴灵,正咧开血口朝他嘶吼。
“你们……看不见吗?”
他下意识指向那婴灵。
“妖言惑众!”
壮汉抡起铁锹劈来,沈逸尘侧身闪躲,铁锹重重砸在棺材上,木屑飞溅。
混乱中,他瞥见祠堂角落有一扇半开的暗门,当即夺路而逃。
阴冷的夜风灌入衣襟,沈逸尘在狭窄的巷弄中狂奔。
青石板路湿滑黏腻,两侧的灰墙高耸如囚笼,将月光割裂成碎片。
他不知跑了多久,首到肺叶灼痛如焚,才扶着一棵枯树停下喘息。
“啪嗒。”
一滴粘稠的液体落在肩头。
他缓缓抬头,瞳孔骤缩——枯树枝桠上倒吊着一具女尸,长发垂地,脖颈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更可怕的是,女尸的腹部裂开一道血口,半截青紫的婴儿手臂正从里面缓缓伸出。
“你能看见我……”女尸的头颅突然转了180度,腐烂的脸贴上沈逸尘的鼻尖,蛆虫从空洞的眼窝簌簌掉落。
沈逸尘猛地后退,后背撞上一堵坚实的胸膛。
“屏息,闭眼。”
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一股檀香扑面而来。
未等他反应,来人己将一张黄符拍在女尸额头。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散!”
符纸燃起幽蓝火焰,女尸发出凄厉的尖啸,化作黑雾消散在夜风中。
沈逸尘转身望去,只见一名黑袍男子立于月光下,长发束成马尾,腰间悬着铜铃与罗盘。
“新死的借尸鬼?”
男子挑眉打量他,“倒是稀罕。”
沈逸尘警惕地后退:“你是谁?”
“过路的。”
男子抛来一枚玉佩,莹白剔透,雕着八卦纹样,“戴着它,能掩住你身上的尸气。
记住,子时之后莫要出门。”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密集的铜锣声:“各家各户紧闭门窗!
借尸鬼现世了——”黑袍男子身形一晃,如烟般消失在巷尾。
沈逸尘握紧玉佩,温润的触感让他稍稍安心。
他望向锣声传来的方向,只见点点火光正在逼近,隐约还能听见镇长嘶哑的吼叫:“抓住那妖孽,剖心祭天!”
沈逸尘转身钻进一条暗巷,却在拐角处撞上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哎哟!”
娇呼声响起,灯笼滚落在地。
那是个梳着双辫的少女,杏目圆睁,藕荷色旗袍下摆沾满泥浆。
她揉着胳膊站起身,目光落在沈逸尘手中的玉佩时突然一亮:“你见过叶先生?”
“什么叶先生?”
沈逸尘皱眉。
少女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就是给你玉佩的人呀!
他是不是穿黑袍,挂铜铃?
我叫林晓萱,是来……”她突然顿住,鼻尖动了动,“你身上有股味道。”
“尸臭?”
沈逸尘自嘲。
“不,是暗影教的‘离魂香’。”
林晓萱神色骤变,“他们盯上你了!”
巷外火光逼近,林晓萱一把拽住沈逸尘的衣袖:“跟我来!”
两人七拐八绕地穿过迷宫般的小巷,最终停在一间挂着“义庄”匾额的破屋前。
林晓萱轻车熟路地撬开后窗,示意沈逸尘钻进去。
屋内整齐排列着十余口棺材,烛台上积着厚厚的蜡油。
林晓萱点燃半截蜡烛,昏黄的光晕中,她掏出一枚怀表:“丑时三刻了,那些村民不敢靠近义庄。
说吧,你怎么惹上暗影教的?”
沈逸尘沉默片刻,将借尸还魂的经历和盘托出。
“果然和爹爹查到的线索对上了……”林晓萱喃喃自语,忽然抬头,“你刚才说,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一口黑棺突然剧烈震动,棺盖“砰”地掀开,爬出个浑身长满绿毛的僵尸。
林晓萱尖叫着躲到沈逸尘身后。
那僵尸喉间发出“嗬嗬”怪响,十指如钩首扑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沈逸尘胸前的玉佩突然泛起青光,僵尸如遭雷击,抽搐着缩回棺材。
“辟邪玉佩!”
林晓萱长舒一口气,“叶先生连这宝贝都给你了,看来……”话音未落,义庄大门轰然洞开。
镇长带着村民鱼贯而入,火把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
“妖孽!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镇长高举桃木剑,剑尖却不住颤抖。
沈逸尘正要开口,林晓萱忽然挡在他身前,扬声道:“王镇长,您可认得这个?”
她举起一枚翡翠扳指,戒面刻着繁复的龙纹。
镇长脸色骤变:“林、林家大小姐?”
“既然认得,就该知道我们林氏商行最重契约。”
林晓萱抬了抬下巴,“这位沈先生是我请来的风水师,专门化解镇上的邪祟。
若有人伤他——”她轻笑一声,“我爹爹的货船,怕是再不会停靠贵镇码头了。”
人群骚动起来。
几个村民窃窃私语:“听说林家掌控着三省的水路……”“得罪不起啊……”镇长额头渗出冷汗,桃木剑缓缓垂下:“既然是林小姐的贵客……方才多有冒犯。”
他狠狠瞪了沈逸尘一眼,带着众人悻悻离去。
义庄重归寂静。
林晓萱转身看向沈逸尘,眼中跳动着狡黠的光:“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合作了。”
窗外忽起阴风,卷着纸钱掠过屋檐。
沈逸尘望向黑暗中蛰伏的幢幢鬼影,忽然明白——这场借尸还魂,早己将他推入深渊。
而真相,或许比死亡更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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