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山的雾是活的。
林墨看着军用平板上的热成像图，那些靛蓝色的气团正在山脊间规律性收缩，如同沉睡巨兽的肺部。
他伸手接住飘落的雾珠，液体在手心凝成血色蝌蚪文，转瞬又蒸发成带着铁腥味的青烟。
"这是瘴母。
"陆青阳用桃木剑挑开藤蔓，剑尖悬挂的六壬式盘突然垂首指向地面，"《赤雅》记载，舜帝南巡崩于苍梧之野，九疑山的雾霭其实是他的十二旒冕化作的龙气。
"白琯的防护面罩蒙着水汽，她正用质谱仪扫描岩壁上的苔藓。
当激光扫过某处凹陷时，仪器突然发出蜂鸣："孢子浓度超标三百倍，这些地衣...在模仿甲骨文的笔画生长。
"探照灯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隐藏在瀑布后的青铜门。
水流在门扉表面形成诡异折射，饕餮纹的瞳孔随着观察角度变换方位。
林墨注意到门缝处凝结的冰晶呈现十二面体结构——这在地球自然环境中绝无可能形成。
"退后。
"陆青阳将三枚五铢钱抛向空中，铜钱尚未落地便在空中熔成液态，沿着门上纹路游走成卦象。
震下坎上，屯卦初现，青铜门突然传出编磬般的清越鸣响。
门内涌出的寒气让所有人的战术手电同时频闪。
白琯的呼吸在面罩上结出霜花，她看见冰层下封存着无数玉雕的蛇尾人像，每尊雕像手中都托着星盘，盘中悬浮的水银正描绘出实时星图。
"这是浑天仪的原型。
"林墨的登山镐凿下一块冰晶，内部包裹的玉蚕突然睁开复眼，"《尚书纬》说颛顼绝地天通，这些...可能就是被斩断的登天梯守卫。
"地宫深处传来黏腻的水声。
陆青阳的罗盘磁针开始逆时针旋转，檀木珠串无风自动："巽宫有变，这不是古墓，是活祭场。
"血色月光从穹顶的裂隙渗入，照亮了中央祭坛。
九根青铜柱环绕着梯形金字塔，塔身覆盖的绿松石拼图突然开始滑动重组。
白琯的盖革计数器发出爆鸣，辐射值在瞬间突破测量上限。
"别碰那些石头！
"林墨抓住研究员的手腕。
绿松石表面浮现出亚特兰蒂斯式的同心圆纹路，更深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
整座金字塔正在缓缓上升，露出基座上刻满楔形文字的银碑。
陆青阳用龟甲刮取碑文粉末，火焰腾起的瞬间显现出苏美尔王表的内容："恩梅卡尔，乌鲁克第三任统治者...但这碑文的年代要比两河流域早两千年。
"白琯的采样刀突然被磁化吸附在碑面。
当她的血珠顺着刀锋渗入碑文沟壑时，银碑内部亮起经络般的金线。
穹顶投射下的月光被碑文折射，在冰壁上绘出旋转的银河系星图——猎户座悬臂某处标着殷商甲骨文的"归墟"二字。
"后退！
"林墨拽着白琯滚下祭坛。
银碑表面裂开无数细纹，涌出的不是水银，而是闪烁着虹光的胶状生物。
这些黏液迅速爬满青铜柱，将星盘中的水银吞噬殆尽，凝聚成三米高的人面蛇身像。
陆青阳的桃木剑刺入黏液瞬间燃起青焰："这不是息壤，是《山海经》记载的帝台之浆，乃天神造人之泥！
"黏液构成的面孔突然睁开双目，瞳孔是转动的河图洛书。
整座地宫开始倾斜，封存古尸的冰棺顺着坡度滑向深渊。
林墨抓住青铜链稳住身形，看见链环上的铜锈正在蜕变为璀璨的黄金。
"坎离易位，天地反覆！
"陆青阳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在空中凝成先天八卦阵。
黏液怪物发出高频尖叫，那些被吞噬的水银从它体内炸开，在冰壁上蚀刻出大西洲地图。
白琯的防护服被腐蚀出破洞，小臂皮肤接触到的空气突然显现全息投影——头戴羽冠的玛雅祭司正在观测日食，而他手中的水晶头骨内，分明封印着良渚玉琮的微缩模型。
"林队！
看上面！
"对讲机里传来地面队员的惊呼。
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显示，九嶷山主峰正在向东南倾斜，山体表面浮现出与银碑相同的楔形文字。
地质雷达显示，整个山体内部都是蜂巢状结构的青铜器。
黏液生物突然停止攻击，它胸口的河图裂开，露出镶嵌其中的青铜钥匙。
钥匙柄部雕刻的异兽，与林墨梦中出现的西陵氏织机图腾完全一致。
"这是重黎的天地枢机。
"陆青阳的道袍袖口己被腐蚀殆尽，露出小臂上从未示人的二十八宿刺青，"《国语》说颛顼命重黎分治天地，原来他们真的铸造了物理意义上的门轴。
"当林墨握住钥匙的瞬间，整座银碑轰然坍塌。
碑基下的竖井深不见底，井壁的荧光苔藓组成巴别塔建造场景，而塔顶射出的光束里漂浮着敦煌飞天形象的宇航员。
白琯的医用监护仪突然报警，她的瞳孔在强光下分裂成双瞳，虹膜纹路与青铜柱星盘完全吻合。
陆青阳扯开她的衣领，锁骨下的玉珠正在皮下游走，在胸口拼出古埃及圣书体的"荷鲁斯之眼"。
"三尸虫醒了。
"陆青阳将朱砂按在她的印堂穴，"《云笈七签》说上尸虫名彭踞，好宝物。
你体内的东西...在共鸣。
"竖井底部传来浪涛声。
林墨的登山绳下降至三百米时，头盔灯照见了镶嵌在岩层中的船骸——西周风格的青铜艨艟，却配备着蒸汽轮机的活塞装置。
更深处，亚特兰蒂斯风格的穹顶建筑群正在海水中静静矗立，街道中央矗立着刻满玛雅历法的三星堆神树。
"时空褶皱。
"白琯的声音透过呼吸器闷闷传来，她手中的辐射检测仪己经黑屏，"这里的海水含有反物质衰变产物，我们可能站在两个纪元的交界处。
"陆青阳的罗盘悬浮在半空，磁针分裂成阴阳两极各自旋转。
他触摸船身的青铜铆钉，指腹传来战鼓般的心跳震动："不是交界，是伤口。
共工撞断的不周山...是维度屏障的破口。
"林墨的战术匕首突然被船帆卷走。
当布料展开时，露出用金线绣制的黄道十二宫图，但天蝎座的位置被替换成良渚神徽。
海水中升起的气泡里，每个泡沫都映照着不同年代的战场：黄帝与蚩尤的涿鹿之战、特洛伊木马屠城、广岛原子弹爆炸......白琯的防护面罩突然结满冰晶。
在她完全失明前的瞬间，看见林墨的倒影变成了头戴冕旒的帝王，腰间佩玉正是那枚良渚玉琮。
而海底深渊中，某种由青铜齿轮和血肉组成的巨眼，正在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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